她如实禀告:她与他认识三年多,以前没什么接触,最近一年在一块儿培育良种。彼此交谈的主要是小麦的倒伏问题,有时也谈点文学。她对他印象挺不错。他为人老成持重,品行端正,很有股钻研劲头。模样长得也眉清目秀的,在姑娘们面前常显得比姑娘还羞涩腼腆。也许正因为如此,姑娘们有事没事地偏偏都愿意找个话题和他谈天说地。最后这一点她没有对公社书记讲,一是难为情,羞口;二是觉得像自己这样一个模范人物,在爱情方面不应该向领导讲出这等话,那岂非有点“低级趣味”了么?他的家庭出身好像是工人,至于其他,她却从未问及,一无所知。
公社书记沉吟了一会儿,说:“好,很好。你还是非常尊重领导的!”
三天后,公社党委的意见由电话传达给大队书记,又由大队书记捧着记录亲口郑重地转告给她:那个小伙子的一个姑父有某种海外关系……
五天后,小伙子被调到离此地最远的一个生产大队去了。不消说,这是领导对她的保护性措施。她却为此,当天晚上用被子蒙住头,咬住被角,无声地淌了许多许多眼泪,接连几天,她像丢了魂似的,神不守舍,常常盯住个东西发呆。她永远也忘不了小伙子彬彬有礼地向她告别时那种哀怨的目光,以及最后留给她的那句话:“祝你幸福!”那四个字里可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。恰恰相反,老成持重的小伙子说那句话时,依依不舍,一片痴情地瞅着她,真挚极了。她猜得出他完全明白自己为什么被突然调走。他却不恨她,只有真正的爱才不会反目成仇。她由此发现了他心灵中有着非常美好的东西。她被感动了,忽然怜悯起他来,也怜悯起自己来,她真想一下子扑在他怀里,对他大声说出封锁在喉的那句话:“我爱你!”或者跪在他面前,请求他的宽恕。然而她当时却什么也没说,一扭身飞快地跑了。她觉得自己没有权力在这种场合,在他面前流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