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棵以仰角拍得的枯树树影,瘦黑树干开展弯曲枝条,像小楷毛笔描出般,几片枯叶挂着,更显得空荡,背景天色阴沉,如思考中的哲人额头。信寄到学校,只写年级没写班级,幸好她在社团还算活跃,但交到她手上已是隔周。
她特地翘补习班的课去选圣诞卡,还买一条有节庆图案的围巾,虽然他所在的南境丽日多过冷天应该用不上,但不知怎的,觉得他那儿天寒地冻让人哆嗦。
掏出贺卡与礼物正要包装才发现漏买包装纸。“真是个猪脑袋。”她敲敲头,还得再跑一趟文具行。下雨的周末晚,她到楼下大门口正要撑伞,警察与几位陌生人询问管理员,管理员叫她:“你爸妈在家吗?你哥出事了。”
“在,我哥怎么了?”
没人理她,谁都不把一个绑马尾撑花伞的高中生放在眼里。管理员带那四五人搭电梯上楼也不招呼她。门关上,她像被灌了石膏,脑中回荡“你哥出事了”,回神跑向楼梯直上八楼,心脏快要冲破胸口,听到父亲哭着喊:“小承啊,小承……”听到母亲喃喃自语:“怎么会坠楼……”
蹿入她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“要买黑色包装纸”。多年之后每次想起这一刻,她深深以自己为耻。
6
他们赶到医院急诊室已近子夜,病床被安排在最靠墙边的单独角落,帘幕拉密,医疗机械声规律地运转着,不,不是从那帘幕发出,是斜对方罩着氧气沉睡的老人床边。那帘幕后是静止的,警方带路只带到帘边,让他们一家三口钻进帘内相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