痴呆症在我的家族中很常见。我的医生认为我还没得这种病,仅是还没,但如果我活得够久的话,很可能也会得的。我奶奶就得了,我记得当她父母痴呆的时候,她开玩笑说她可能也会得。现在,我妈妈开着这个玩笑,我也开着这个玩笑,因为你不笑的话,就只能哭了。大多数时候我们不仅笑,也哭。我们祈祷,希望即使痴呆找上我们,我们也能像我奶奶一样幸福与快乐,即使她都认不清人了。她每周都会翻开同一本斯蒂芬·金小说的第一章,说着她有多喜欢这本书。她忘了自己读过它,然后再从头开始读,再爱上一遍。这是这种可怕的疾病给我们的一个启示,也是提醒: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,我们的大脑是脆弱、奇妙而不可靠的东西。尤其是对我们中的某一群人而言。
我见过我的家人丢失了自己,并为他们看着我却认不出而感到悲伤,但我后来也发现他们把每件事都记得很好,所有的记忆都在,只是被锁起来了,也许是想要妥善保管才锁的。这是一个令人心安的想法,我已经可以把它套用在自己身上了。我的脑子里有个洞,我掉进了这个洞里。我怀疑我的记忆都在这个洞里。这是真的,千真万确。我的记忆被锁在一个百宝箱里。我只是不记得了,但并不意味着它没发生过。如果有一天,我看着你,却不记得你是谁,也不记得你对我有多重要,你得知道,从过去到现在,你都对我无比重要,它的真实性从未减少过哪怕一分一毫;你得知道,有关你的记忆被锁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;你得知道,那个爱着你的我仍然坐在沙滩上,永远享受着阳光;你得知道,我并不介意现在这个什么也不记得的我,因为有另一个“我”正在紧紧抓住这记忆,护它周全,让它熠熠生辉。她爱你,我也是。